布都翹掉了宮殿的巡邏工作。

某方面來說其實不算完全翹掉,因為她比起平常巡邏更加認真且仔細的檢查了宮殿西側……的地面。她懷疑,可能是昨天帶著芳香逃跑時掉在途中,好的狀況是在宮殿旁或樹林內找到,最壞的狀況是被路邊經過的某人撿走。由其後者幾乎沒有可以挽救的方法,所以布都正深深祈禱,那包藥是落在樹林內的某處。

不知是否因祈禱的關係,距離道場有段距離的林中小徑中,布都發現了那熟悉的布包,不過那小布包已被同時出現在眼前一個蓄著短鬚、全身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打開,那男人不只打開了布包,連裡頭其中一份丹藥都被他拆開,那人看著那些藥粉專注的沒有注意到走近身旁的布都。

「你手上的東西…」布都開口,「是我的,還給我。」

「現在年輕人說話都這樣沒禮貌的嗎?我幫妳撿起來拍乾淨連一聲請或謝謝都不用說的啊?」

「因為你擅自打開我的東西。」

「哦~ 這個啊,因為包裝的像藥物一個好奇心忍不住就打開來研究一下。」

「你不知道好奇心會殺死貓嗎?」

「大叔我的命比野貓硬十倍,所以沒問題。不過我想問,小姐,妳想用這包藥去殺誰?看妳這身打扮,對象應該是宮內的人吧。」

 

殺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可是要給神子服用的煉丹術丹藥

男人看了一下布都,回過頭伸出手指沾了點藥粉吃下,「……嗯,我的判斷應該沒有錯。」接著他又轉過頭,看布都尚處在驚愕的狀態下,男人重新折好他手中的那包藥,「看樣子妳並不知道這東西的成份對吧?」

「因為……」

「如果不介意的話這包給我,裡面有些成分還沒有搞清楚,而且大叔我很好奇這莫名其妙的調配法到底是想要配出什麼樣的東西。」

布都沒有拒絕,她好不容易才從打擊下慢慢回復狀態,正當她想開口的時候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田代,我的姓氏。大叔我的藥房開在那個剛蓋好的…名字是用某種鳥命名的寺廟那……」

「班鳩寺?」

「對啦對啦,我的藥房在那座寺廟東北側的其中一條小巷內,雖然講得很模糊,不過附近也就我那一間藥店而已,隨便找人問就會找到了。如果妳真的在意這藥的成分,就找時間來找我。」

接著男人把布包收好還給布都,「這個就自己斟酌要怎麼處理吧,畢竟我不知道妳這東西是要給誰吃,如果是對妳重要的人我會建議別再給對方吃了,那我先走啦。」

目送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布都開始思考。

這幾年來丹藥都是由她親自去找青娥拿取,也時常目睹到製作過程,神子因為練丹術的關係法力大幅度的提升,這些點都是無庸置疑的,但是那個男人所講的話,如噴濺到白紙上的墨漬,讓人不快、也讓人無法不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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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用這包藥去殺誰?』

一回想這句話布都嚇的整個人從座位上彈起來,同時座在面前的神子跟屠自古也被她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看著眼前的兩人以及擺放在地上的和菓子還有小酒杯,布都才想起因神子的提議三人現在正座在班鳩寺內的五重塔邊聊天小憩。

「怎麼了?」神子詢問。

「呃,沒……沒什麼。在想些事情不小心就發呆了。」

「發呆還會呆到跳起來也是一種特技,就坦白說妳這沒酒量的又不小心喝到睡著,這次還做惡夢把自己嚇醒不就好了嘛。」屠自古說著,手邊沒停下把酒往嘴裡送的動作,平常在神子身邊溫柔賢淑的太子妃,私底下講話酸鹼值可以很低且還是酒豪這點如果讓宮女跟侍衛知道應該會引發不小的騷動吧。

布都看著手上的酒杯,平常為了炒熱氣氛多少會喝一點,但自從幾天前的下午遇到田代大叔後她幾乎每天都心不在焉,酒當然開始到現在半點都沒喝,只是一直低著頭獨自煩惱。

神子拿起腳邊比較大的酒盤,在裡頭倒滿了酒後將布都手裡的小小杯跟酒盤對調。

「太、太子大人…我喝不了這麼多……」

「我是妳的主人,」神子把那一小杯酒喝完後直接把酒杯拋了個老遠,「妳並沒有推卻這盤酒的立場。現在的妳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把眼前的酒喝完,然後把那些占據心頭的小事都給忘記;二是把眼前的酒喝完,隔天就去把那些讓妳駐足不前的事物全部解決掉。」

 

被看穿了

應該說憑自己的個性沒被發現才奇怪,但神子並不知道布都煩惱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如果知道了那男人所說的話神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布都不敢想像,所以她又低下了頭。

想低頭,才發現神子已經繞到她身後,兩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穿過她的腋下將整個人架住,「我其實不想用這招的,屠自古。」

「是,太子大人。」眼前的屠自古雖然酒喝到滿臉通紅,還是保有平常的判斷力,她拿起三人所帶來最大瓶的酒,打開瓶口緩緩朝布都逼近。

「蘇我,別…」

「哎呀,要像往常一樣叫我太子妃殿下才對~

接著整瓶直接朝灰髮少女的嘴裡送,少女雖然奮力掙扎,反抗對象還是前陣子才因處理國事到體力不支的神子,但神子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術,扣住她的手腕如石頭般怎麼掙也掙不開,而布都的酒量差到小小一杯就會頭暈,半瓶左右則會喪失意識,沒多久時間,布都就整個人癱軟在神子腳邊沉沉睡去,神子將自己的大腿枕在她頭下讓部下能夠睡的舒服。

屠自古則戳著布都的臉,「這幾天魂都不知道飛哪去了,難得開小酒宴想幫妳打氣,竟然這麼不會看氣氛,就明天起床給我頭痛到死吧。」

「屠自古也看出來啦。」

「要看不出來還比較困難…太子大人既然也在意的話,為何不直接問她原因呢?」

「我並不想去干涉她的私事,而且以布都的個性來說我出手的話只會招來反效果,所以用這種方法稍微讓她打起精神就好了,這點她自己也應該知道。」

屠自古輕嘆口氣,起身再拿一瓶酒後接著硬坐在神子身後,與其背靠著背,「真是……這樣要我怎麼不討厭她。」

這話聽在能理解話語的神子耳中,其想傳達的意思自然是一清二楚,「抱歉。」神子的語氣除了致歉外還帶著些許愧疚。

「我從來沒有後悔成為妳的妻子……就算只是個基於宗教和政治因素有名無實的造假婚姻,一個被妳們倆利用的身分,但這些日子我過得很愉快。且……不同於有武藝跟法術天賦的物部,我也只能用這種方式待在妳身邊。

「別忘了,這個世界上一直注視著妳的除了正在膝上睡著的那個笨蛋之外可還有其他人呢。」

「這話就算藉著酒意也很難忘卻吶…」

 

而且我也就表面上的身分可以贏過那笨蛋了…

這句話說的非常非常小聲,連靠在背後的神子都沒能聽清楚。這晚,綠髮少女蘇我屠自古藉著酒、夜色跟身後之人的體溫,努力的壓抑住長年來忌妒的心及想大哭出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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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頭痛像是不止歇的波浪,一陣一陣襲向布都的頭。環顧四周,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兩人送回臥房,還是睡在鋪好的被褥之中。她勉強扶著頭強迫自己爬起床,視線馬上就掃到放在床邊的一封信。

 

今天一天就好好休息,並把讓妳煩惱的事情做個了結。明天我想看見一如往常隨侍在我身邊的物部布都,底下的人被事情絆住沒有辦法一同前進的話,我也會很困擾的。

 

神子的字跡中帶有些許關懷,布都甚至可以想像到黃髮少女說話的語氣。

她也承認自上次樹林之行後最近幾天的工作都做的亂七八糟,原因推敲到最後,還是回歸到關鍵的那句話:

『妳想用這包藥去殺誰?』這話意味著長期以來布都幫神子所取的丹藥中含有致命的成分。要是大叔的話屬實,那自己豈不是成為間接危害神子性命的幫兇?布都並不想承認這樣重大的錯誤,想說服自己去相信青娥,卻又不敢保證那青衣邪仙的人格操守,結果就是這樣原地踏步了好幾天。

是該結束這件事了

少女決定今日就去找那位藥師,確定丹藥中所謂非常稀少且難以取得的藥材究竟是何物。剛站起身準備更衣出門,宿醉所帶來的頭暈頭痛跟嘔吐感在身體直立的瞬間都紛紛湧了上來,布都奮力的從房間櫃中拿出以前就準備好以防萬一的醒酒藥吞下,再努力倒回床上。

「……死蘇我,未免也灌我太多酒了吧…」布都邊抱怨著,邊設法讓自己再次睡著以忘卻這些不舒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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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都找到藥店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下午。

但其實還沒中午以前頭痛跟噁心感就已經消退,中午出門的她花好幾個時辰時間在尋找大叔口中所說的『班鳩寺東北側其中一條小巷內附近唯一的藥店』,但要從百條小巷中找出那一條著實是件不容易的事,布都不知道自己碰了幾次壁才好不容易找到位居偏遠蠻荒角落內的田代藥店。

「打擾了。」布都前腳才踏進門就看見一位打扮風騷的女子站在櫃台前開口要藥,對方應該是店內的常客,只見大叔熟練的從櫃中拿出一包藥給那位女子,拿到藥的她開心的轉身離開店面,在經過布都身邊的時候布都才注意到女子的身上遍佈著瘀青跟底下已滲出一些膿水的繃帶。

「很慘對吧,那位小姐身上的傷可不止妳看到的那些。」大叔的口氣完全不同於幾天前相遇的開朗中年,布都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為了喜歡的傢伙忍耐長期暴力與疾病,犧牲一切只為搏得對方善意回應的悲慘人生,雖然這話不適合從大叔我嘴巴說出來,但早早去投入輪迴對那個小姐而言才是幸福吧。每次來拿藥我都忍不住想在那藥裡下毒吶。」

布都看著那女子離去的身影,少女感覺的到自己與對方擁有著類似的特質,讓她不禁微微笑。「幸福不需要他人來定義,不管別人怎麼講,我想那位小姐當下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就夠了。」

「呃啊…這樣自虐的思考方式真不適合我,不過妳來這裡的目的並非感嘆人生的吧。」

「上次被你拿走的丹藥,」布都抬頭直視著身高多了她一顆頭的中年藥師,「告訴我藥材的成分,相對應的報酬已經準備好了,如果其中的稀少材料剛好符合你製藥需要的話,整包丹藥都可以給你,不過這是建立在藥品真的如你所言,食用會致命的情況下。」

 

「還是一樣很不禮貌啊…」

藥師轉身走到櫃檯後方的小門前伸手推開門板,布都看得出來裡面有許多研究用的器具,而那包丹藥正擺在房內中央的桌面上,像是一直在等待布都的到來。

「不過正是妳這毫不遮掩的直率性格,讓我覺得我們有很大的機率會再次碰面。進來吧,大叔我將盡可能的為妳解明這包東西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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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深夜,正在道場內閉目靜修的青娥遭受到攻擊。那是一發水珠,被法術力量引導以超越箭矢的速度激射而出的水珠,其威力由青娥身後的木頭窟窿可見一般。

「雖然我很想相信妳是練習攻擊法術一個不小心將水球射到我這裡來,但…」她睜開了眼睛,被月色照亮的道場門口正站著一位白衣少女,少女整個人怒氣騰騰的瞪視著她,「看來並不是呢…」

布都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操控風力讓紙張隨著風飄到青娥身前,白紙上寫著幾個名詞:方鉛、雌黃、硫磺…等,「這些東西怎麼了嗎?」她微笑的問。

「這些是太子大人的丹藥中所含的有毒成分。」

「我所調製的丹藥有什麼問題嗎?」

「妳明明知道這些東西吃多了人會……」

「會早死,我當然知道。」青娥直接打斷了布都想說的話,「但那位大人的法力以飛快的速度在提升也是事實,這點妳並不能否認。」

「……」

「凡事追求高效率伴隨而來的是同等級的風險,這點在宮中跟隨豐聰耳好段時間的妳不可能不曉得吧?而豐聰耳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撐到她得道成仙、成為跟我一樣不老不死的一員,又是個有趣的賭注了。」

「……妳!」布都憤怒的抽出長劍,同時整座道場周圍捲起強烈的狂風,如布都憤怒的具體呈現嘶吼著。

青娥無視從門口吹入的強風緩緩的從坐壇上飄起,其身上散發出一股異質的氣,「才修練沒幾年的小小道士就妄想與身為仙人的我決鬥?」,接著她兩手往外平推,好幾顆半透明的黑色光球自掌心飛出,一一飛出道場之外,沒入附近的地面之中。

緊接著,有生物破土而出的聲音從布都四面八方傳來,芳香則是直接從座壇旁的棺材中爬出,走到青娥面前擺出護主姿態。

所眷養的小鬼們也經主人的招喚紛紛集中在道場的門前,青衣邪仙的身後隱約浮現八卦圖騰,然後她手做合太極勢,其身邊又出現好幾個閃耀著七彩光芒的光球。

 

「就讓妳見識一下……本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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